上篇文章提到琼瑶,她的小说不但引领了女性取名的潮流,还培养了大批恋爱脑,将部分女性困在浪漫爱情的幻想中,困在楚楚可怜的男性拯救情结中。
我的中学时代,琼瑶小说在女生之间传阅得如火如荼,我翻过一两部,实在乏味,看不下去。后来很多人觉醒了,对琼瑶小说进行反思,便有了一种说法——琼瑶阿姨让中国的女性主义倒退了几十年。
其实,从古至今,几乎所有的文艺作品都在传播这种男女不平等的婚恋观,同一时期风靡的金庸武侠小说不也是么?那个年代有一个“金句”叠出的男作者周国平,他说,“男人通征服世界征服女人,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”,为人津津乐道。
女性不结婚又会怎么呢?
《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》中,45岁未婚的王小利,普通的服饰、普通的妆容,就是街头巷尾从不服美役的中年女性形象。小利的表演像她的外形、像她的名字一样干脆利落,于不露声色中,表现出她单身的快乐与洒脱。
我今年45岁,一直没有结婚,我每次说我不结婚,别人都会问为什么,我也找不到理由,我就是那种从小到大没有幻想过穿上婚纱的人,婚纱给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勒得慌。
很多人觉得不结婚是一件很惨的事情,哪怕我每天睡到自然醒,别人还是会说你苦日子在后头,我不知道还在多后头。
有一次我跟我朋友和她老公一起吃饭,吃着吃着他俩突然吵起来了,我一下愣住了,感觉回到了原生家庭,不敢说话,也不敢动,她说她老公停个车都停不好,还能干点啥,她老公说她是个神经病,我心想都是因为我不会开车,他们才吵起来的。
我要是会开车就帮他们把车停了,我要不去学个开车,想到这我觉得不对,我又不是8岁,我转头对我朋友说,你们离婚吧,我跟你。
王小利脱口秀《虚构老公》
王小利想清楚了:“其实你不按社会期待的方式活着,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;你按社会期待活着,也没有奖励。”她坚定地保持单身,只按自己的意愿而活。
其实,二十年前,还是个默认女性必须结婚的社会,离婚被认为离经叛道的时代。
脱口秀演员房主任在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中讲到,她只生了两个女儿,她婆婆说:“没有儿子的人,是不全乎人。”即没生儿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,在她老家,没有儿子的女人都不能参加别人的婚礼。“离婚的人是半拉人。”离婚的女人只能算半个人。
“全民皆婚社会”,对女人又意味着什么呢?那是女人被强迫结婚的社会,是女人不能选择不结婚的时代。在那个时代,结婚被叫作女人的“永久就职”。
上野千鹤子《厌女》
上个世纪,中国基本还处于全民皆婚社会,成年男性如果一直没结婚,会被称为“老光棍”,一直没结婚的成年女性,则被称为“老处女”、“老姑娘”,不婚者是被鄙视的。
所以,即便是像宋丹丹这样举国闻名的表演艺术家,在那个年代,被出轨以后,明明该羞耻的另有其人,但感受到强烈羞耻感的却是受害者宋丹丹,被14亿人喜爱的荣耀,抵消不了感觉被一个男人抛弃的屈辱。
离婚当天,我发现了英达落在车上的传呼机,里面全是梁欢的留言:“事情办好了吗?”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……我瞬间明白了真相。"
一个月后,他再婚了。而我,像一个被遗弃的傻子。
宋丹丹《幸福深处》
宋丹丹1989年与英达结婚,1997年离婚。那个年代的女性,被规训要结婚,要相夫教子,要下得厨房出得厅堂。最关键的一点是,女人必须要嫁个男人,女人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。结不了婚女人和离了婚的女人是抬不起头的。
离婚时,我36岁。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光……我甚至想过自杀。每天早晨睁开眼,第一个念头就是:“我该怎么活下去?”
我哭着回娘家,对我妈说:“妈,我离婚了,我没人要了……”
宋丹丹《幸福深处》
宋丹丹是我非常喜欢的演员,我在中学时代看过电视连续剧《少年犯》,少女宋丹丹演一名女少年犯,她出众的演技让我至今记忆犹新。更别提《我爱我家》和她的春晚小品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欢声笑语。
可惜,那个年代,中国的女性还没有受到女性主义的启蒙,宋丹丹也如此。被出轨和离婚给予她原本辉煌的人生最沉重的打击。她焦虑抑郁,直到找到一个对象,完成再婚大业,才松了一口气。
普通女性的婚姻又是怎么的呢?
从娘家出阁之后,她就不是娘家的人了,娘家的房子、钱财是留给儿子的,轮不到她。婆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,也不把她当自家人,除了利用她,就是防着她。连法律上都规定,她对公婆的遗产没有继承权。
公婆的法定继承人包括:
1. 第一顺序:配偶、子女、父母;
2. 第二顺序:兄弟姐妹、祖父母、外祖父母。
媳妇并非法定继承人,因此无权直接继承公婆的遗产。
概括自《民法典》第1127条
结婚的女人,就是这样,是泼出去的水,娶进来的牛马,里外不是人,无家可归。即便是在今天,仍然有很多女性因为没有安身之处而无法离婚——没有钱买房租房,娘家也不接受她回归。
房主任在脱口秀中讲到,她老家,村里的宅基地和墓地都没有女人的份,活着时没有地位,死后也没有地方。在很多地方,女人依然是男人的私有物品。
结婚的女人,一辈子都在带孩子,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,马上要带下一茬小孩;一辈子每天都在做饭,做完上顿做下顿;一辈子都在服伺老公、公婆……最后收获的只是年老色衰、体弱多病、遭人嫌弃。
在传统婚姻中,女性结婚图什么呢?
“女人寻求关系,男人追求占有”,小仓千加子一语道破。
在以“爱”为名的男女关系中,其根底里存在着性别的不对称,没有比这句话将这种不对称表达得更简洁准确的了。
上野千鹤子《厌女》
当女性意识到这种不对称,恋爱脑也能觉醒。特别是当社会给予女性结婚之外生存与自我实现的方式之后。
其实,在人类历史上,杰出的单身女性从来不曾缺乏。
我喜欢绿植,最近入手两本画册,英国女探险家、画家玛丽安娜.诺斯Marianne North(1830-1890)的《花朵与探险》第一和第二册。
豆瓣9.5分
豆瓣9.7分
她环游世界所画的每一幅花卉、植物、动物、风景画作都美轮美奂。但更令我钦佩的是她的人生选择。
玛丽安娜.诺斯是十九世纪英国的一个贵族,从小学习绘画、音乐、写作,并且跟着父亲到处旅行、探险。见多识广的她,对身边那些无惧他人眼光的女性极为钦佩,她志不在结婚生育,她志在千里之外。
她一直不婚,遵循母亲的遗愿照顾年迈的父亲,直到39岁那年。父亲去世,留给她一大笔遗产,终于,她开始去实现梦想中的全球探险。
我一直梦想着去某个热带国家,在丰富繁茂的自然中,画出那里奇特的植被。
玛丽安娜.诺斯
玛丽安娜画作—《莫罗威尔赫的引水渠》
玛丽安娜.诺斯—《南非塞雷斯的野生花卉》
她所处的英国维多利亚时代,英国已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,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,但仍然是一个限制女性的时代。已婚女性继承的娘家遗产,自己无法拥有,而是由丈夫支配,这种情况直到1882年《已婚妇女财产法》颁布后才得到矫正。
女性第一次获得与男性完全平等的继承权,是英国在1925年《财产权改革法案》通过之后。
幸好诺斯没有结婚。这样一来,就更没必要结婚了,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自己拥有的财富。
这是一个独立不羁的灵魂,她不喜欢传统女性的生活方式,年轻的她就意识到,宗教是胡言乱语,婚姻是可怕的实验,女人结婚后会成为上层仆人,旅行伙伴是令人厌烦的。她的认知虽然不是普通真理,但她尊重自己的感受,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。
玛丽安娜在大自然中创作
她退出原来的上流生活,独自前往遥远陌生的国土,用油画记录、还原世界各地风貌和生物多样性。美国、加拿大、巴西与西印度群岛、特内里费岛、日本、婆罗洲与爪哇岛、新加坡、印度与斯里兰卡、澳大利亚与新西兰、南非、塞舌尔、智利……遍布六大洲的十六个国家和地区,这位卓越的女性画家、探险家、旅行家一路独自走来,带着睿智、坚韧与幽默。
幽默感往往是我独自旅行时最有用的朋友,对我的帮助远远超过任何数量的金钱(或男人)。
玛丽安娜·诺斯
当一个贵族狩猎队经过她作画的湖边时,她躲到了岩石后面,她说:“这些大人物有一种习惯,他们看上什么就索要什么,根本无法接受被拒绝,我才不愿意把我千辛万苦画出来的素描送出去呢。”
她60年的一生不算很长,但足够精彩。
玛丽安娜·诺斯画作《特内里费岛的一束花》
本文不是鼓励女性不结婚,只是想表达一个感想——对女性而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,女性不必非得找一个男人结婚才能创造价值,女性的一生有更多不同的选择和可能,女性可以依靠自己实现自我价值。
如果要说我的人生哲学,那就是在健康的前提下,直到死的那刻始终热爱摄影,保持好奇心。
经营好自己的生活,就是一份事业。活着本身,就非常具有意义了,不能辜负。
女人最重要的是学会不依赖,即便是和谁在一起,大家都该是独立的个体。
日本女摄影大师高木由利子
如果我能够穿越回去,现在的我将对20岁的我说:
先学会独立。
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充实、很快乐、很有意义。
你很优秀,不必着急,不要迁就。
女性非结婚不可的时代,很快会终结。
文|海鹰
图|《花朵与探索》
参考资料|上野千鹤子《厌女》